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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2月16日 星期一

民主人權路盛開花朵 奧比大法官深度對話(一)
報復?寬容?死刑?轉型正義?南非的全球典範!

來賓:
中研院法律所副研究員 黃國昌
台灣人權促進會執委、輔大法律系副教授 吳豪人
立法委員 尤美女
台灣民間真相與和解促進會執行長 葉虹靈


第一集 主題:仇恨、轉型正義、死刑
※南非經驗與奧比的重要性。
※亨利的故事?
※ANC東尼與班齊的故事
※真和會的經驗與台灣情況?
※台灣轉型正義的成果與挫敗?
※人性在任何時候都不可扭曲?刑求與死刑的故事?


【訪談逐字稿內容】

主持人:
今天真的是非常榮幸,訪問奧比大法官,或許我們今天就馬上切入,我們的主題。奧比你在很早以前,很年輕的時候,就失去了你的右臂,你的右臂是在白人政府所策劃的,一次汽車炸彈案中所失去的,當然也包括您的一隻眼睛。剛剛你在演講的時候,你也談到,其實你並沒有真正的原諒亨利,可是你卻帶領著整個非洲去,特別是南非,去進行所謂的,和解寬容之路,你真的不恨亨利嗎?

奧比大法官:
當南非變革開始的初期,1990年曼德拉被釋放,我接受了美國記者,安東尼路易斯的訪問,當時他也問過同樣的問題,問我是否仍感生氣憤怒。我說,安東尼,我想我一定是有毛病,作為一個自由鬥士,我應該憎恨我的敵人,但我從不恨他們,我視他們只是,奉命執行惡法的人。

我所憤怒生氣的,是當時的制度,或許我是一個,很失敗的自由鬥士。他說,奧比,你方才對我說的,正是尼爾森曼德拉對我說的,是Walter Sisulu對我說的,是Ahmed Kathrada對我說的,也正是Albertina Sisulu對我說的。很顯然地,這並不只是個人問題,也不是僅僅關於我,而是有關我們整個革命背後的哲學,我們是在跟不公義的制度抗爭,我們必須要改變制度。

例如,種族隔離是惡的,殖民主義是惡的,奴隸制度是惡的,我們必須要改造南非社會的本質。某種意義上,也是要解放那些壓迫者,他們其實被邪惡的制度所囚禁,而變得心胸狹隘、殘酷,以非人權手法壓迫他人的人,自己的人性也受到壓迫,這是我對這個問題的原則性回應。

而就亨利這件事來說,亨利曾是策劃在我車底,放置炸彈的軍方單位的一員,而這個爆炸案,讓我失去了右臂,和這隻眼睛的視力,讓我必須只能靠一隻眼睛開車,但我和他之間並無個人私仇。

在我和他見面時,他說他正要去真相和解委員會,他勇敢地前來見我,勇敢面對真相和解委員會,以這樣的方式成為真正的南非人,就他所知的說出真相,並得到特赦。因此我支持他獲得特赦,讓他的申請通過。他並不是到我面前跟我說:奧比,對不起,我炸掉你一條手臂,你怎麼會願意原諒我,而我也並未說「我原諒你」。雖然說,以人性來看,他所做的一切,是否要原諒他,是由我來決定。

他所做的一切,不管是對我或對其他人,那些軍事起義的人士們,是身為舊體制軍方的一員,奉命所做的。但我可以間接地指出,我支持他前往真相和解委員會,把真相還給人民,正好是成為新國家成型的一部分。因此很奇妙的,我們彼此產生了連結,我並不是說,我們變成了朋友,但是當他出現在,以我的生活為主題所拍攝的一部影片中,這也是我這15年多以來,第一次透過影片,再次知道他的近況。他相當以身為軍人自豪,他並未編造藉口搪塞,讓情勢更加惡化,他認同了這個社會已往前行,我想他也對社會的進展感到欣慰。對我而言,這對他是很有價值的,對我是好的,對我們的國家也是好的。

主持人:
不過您在您的書裡面,也談到說,當你第一次見到亨利的時候,他想跟你握手,其實你是拒絕的,可是在之後,他到了所謂的真相調查和解委員會之後,你是的確地跟他握了手,用你剩下的另外那隻手。

可是我想問的是,亨利除了規劃策劃,您的這次汽車爆炸案之外,他當然也應該去策劃了更多更多,包括對非洲國民議會的,這些成員的這些的謀殺,或者是攻擊案件;他當然也造成了更多的家庭,或者是你們這些自由鬥士,戰友們的一些死傷。對他們來講,你選擇原諒,是否造成更大的一次的傷害或者是壓迫?難道所有的受害人,都可以選擇寬容、原諒嗎?

奧比大法官:
我很誠實地說,我並不把此事視為個人的原諒,我們雙方在這個過程,都各自扮演自己的角色。但對我來說,在南非非常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我們所努力爭取的,是如此祟高的理想,而我們戰勝了,我們有美好的憲法,我們有一位很棒的總統尼爾森曼德拉。

我們看到國家的轉化,我們過去許多問題現在仍然存在,我們自己也製造了不少新問題,但真正的勝利,並不是在個人的層次。在抗爭的過程中,我一直站在爭取自由的一方,亨利則是站在,壓迫及種族歧視的一方,我們終結種族歧視,對我而言,比去對亨利做什麼,要來的更為重要。

但總有人會說,奧比法官你能原諒,是因為你有一份很好的工作,生活很舒適,所以你當然可以和他握手和解,然後可以繼續往未來走下去,然後說我們已經既往不咎,但是我們辦不到,我們仍活在惡劣的環境中,我們仍在自己國家內受苦,我們沒辦法原諒他。我不會說他們錯了,而我是對的,但這是我的個人回應,同時我也不能壓抑我真正的感覺,我真正的感覺是,我很高興看到亨利向前行,我很高興看到他,放下過去的包袱,過去那些可怕的想法;我很高興看到他,擁抱新南非、新憲法、新價值,透過採行新憲法所設立的機制,透過憲法所設立的,真相與和解委員會的機制,去開展療癒之路,將人們凝聚一起。

或許正是因為我們花費了,那麼多的生命時間,譴責再譴責、反對再反對,所以我們更需要一段陣痛期向前看,去創造、去滋養、去療癒。我們人格中絕大部份都被壓抑住了,正因我們把所有心思精神專注在這些掙扎和連續的壓迫當中,我甚至從中,你可以說是獲得某種喜悅,那是一種深層的滿足感,能讓我成為化解仇恨的一部份,讓我們整個國家,過去互相仇恨的人們到現在攜手合作共事。看到我們的孩子,在遊樂場一同遊玩,在運動場一起運動 一起唱歌,對我來說,這比向壓迫者那方,向特定的人士復仇,來得更為重要。

主持人:
我再想請教,請多談談您自己跟曼德拉,你不是黑人,你是猶太人,儘管當然猶太人處境也不好,可是並不是最被壓迫的一個族群,可是你後來選擇加入了ANC,而且甚至是帶領ANC,去走向南非的一個全新的未來,為什麼?

談談你當初的選擇,你在法學院畢業之後,你可以有很好很好的前途,你可以當一個很好的律師、賺很多的錢,可是你卻選擇了一條最困難的路,為什麼?

奧比大法官:
我並沒有其它的選擇,而是生下來就如此,我母親為Moses Kotane工作,他是一位重要的ANC領袖,她是他的秘書。她會說「趕快整理乾淨、趕快整理乾淨,摩西叔叔要來了」她對僱主具有自然的尊重、真誠的尊重、深深的敬重。我父親是Solomon Sachs,是工會的領導人,尋常工人的工會,站在工人一方的。我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在這樣的狀況下,我唯一不能忍受的,是我父母理所當然地,認為我會承繼他們,所深信不疑的運動之路。

我對他們很生氣,直到當我在大學時,和一群年輕同學在一起,大家都懷抱極高的理想性格,他們對登山、詩詞、世界未來、人類是否該共用一種語言、人權等大哉問,抱持十分的熱情與熱忱。非常積極的年輕人,和其他只想通過考試,成為專業人士的其他學生,非常不同的一群年輕人。我當下就知道,這些是我的同儕 我的朋友,他們在政治議題上非常積極,在我成為合格的律師前,我就已經非常的活躍。

我和曼德拉首次接觸,是當他成為志願投入「抵抗惡法」運動者的領導人之一,當時一萬名黑人自願入獄,故意違反種族隔離的法律。例如公園裡有白人保留座,火車有白人保留車廂,而黑人則需要隨時隨地,向任何臨檢的警察出示通行證,他們自願觸犯這項法律。而我想要加入他們,我朋友說你不可以呀,我說為什麼不可以,他說因為你是白人呀!但我說我們是在反抗種族歧視,沒人說那是只屬於黑人的抗爭,最後我還是坐上了白人保留座。

曼德拉當時是志願者的領導人,而我則是最新加入的志願者,我們就這樣接上線了。在這之前我從未見過他,但我們是透過這樣的抗爭,而連結在一起的,這是當時南非很多人的情形,人們被反壓迫的精神所號召,被理想、對國家所抱持的希望所推動,然後發現自己與他人相互連結,希望成了人們友情的最大凝聚力,但真正把我們凝聚在一起的,是我們共同抱持的理想。

所以對我而言,這比當律師賺很多錢,讓不法份子或誠實的人逃過法律制裁更具力量。我無法將我身為法律專業人士與參與抗爭的正義理想切割開來。我過著奇特的生活,我在白天穿著法袍,是Albert Louis Sachs律師,在法庭上以彬彬有禮,正確的語詞向法官陳述。在晚上我會和去參加地下社團、政治讀書會,那是完全不同的社群,通常是和黑人在簡陋的小屋中,我們點著燭光,你只能看到他們的眼睛,他們的牙齒和嘴巴。對他們來說,法律是敵人,法律讓他們入獄,法律毆打他們,法律要求他們出示通行證,法律說你們尚未償清債務,他們並未視法律為辯護的武器,但是為了真正的正義,他們十分願意為正義捐軀,他們深信正義。

他們具備了,我律師同事們所沒有的能量,我當時的專業與人生是割裂的,直到多年後,在起草憲法時,我才感受亙古以來法律條文的精神,法律語言的美好。現在能為那些,窩在簡陋小屋的人服務,那些帶著微笑,對正義的熱忱、光燦的人們,這兩個割裂的世界能夠彼此相遇。

法律亙古以來的微言大義,要產生真實的意義,必須找到與數百萬庶民的生活相聯結的語言,那些畏懼法律的人,現在開始視法律為,可賦予他們投票權,賦予他們權利、尊嚴,賦予他們發言權的管道。每個人都能投票,每一個聲音都算數,每一個聲音都重要,對任何一個成長中的律師而言,這是一個璀璨的年代,能成為一個所謂「協商式革命」過程的一份子,使我們的國家完全的蛻變,成為一個民主的國家,以憲法為基礎的民主政治,成為所有人的基本權利,包括那些曾經壓迫殘害別人的人,包括那些因種族歧視而獲利的人,現在他們成了全新的公民,如同其他人一般。

對我而言,就專業上來說或政治上而言,這讓我情緒十分激動。我的良心、我的全人,失去一隻手臂並不好過,我不會向任何人推薦這事,但就某方面而言,這個代價,可以成就數百萬人的大我,是回應了內心深處的情緒,最深層的熱情,將我和素昧平生的眾人結合在一起,否則你將完全和其他人分隔,使我與我的同胞,產生了同伴的情誼和友情,對我而言,這真是個非凡的人生。

主持人:
也許談一談仇恨跟寬容這件事情,在種族隔離政策時期,ANC當然自己也被迫策劃很多起的所謂的,恐怖攻擊行動。可是ANC的成員,當然就像您,也遭受了非常非常大的,生命上的或身體上的這些傷害,可是你們是很早就絕對反對死刑,你們甚至在所謂的抓到了,白人政府所派來的,特務的這些時候呢,你們選擇了絕對不能用刑求,為什麼?用以牙還牙 以眼還眼,這不是最直接,最當然的一個正義嗎?

奧比大法官:
我生命中最大的衝擊之一,是當時流亡的ANC主席,奧利佛坦波突然找我到路沙卡,ANC當時的總部所在地,他並沒說找我要做什麼,他說我們有個問題,我們抓到一些敵人派來的人,要來毀滅我們、殺害我們,來製造混亂。而在ANC的章程中,並未列明要如何處理,被抓到的敵方特務,ANC是一個政黨,但我們一直無法決定這方面的守則。

我說這其實也沒那麼困難,國際法規定不得刑求,禁止殘忍、不人道或侮辱性的懲罰或處遇,但坦波說,我們刑求了。我無法相信,我們在爭取自由,卻使用了刑求?他面帶嚴峻的說,他是在事發後才知道這件事,這也是為何我被叫去開會的原因,我被要求協助起草規章,內容在如何處理被抓到的俘虜,以及前來進行破壞組織的人。而我們的決定是不能刑求,我們將章程提到大會,刑求只是議程之一。

主持人:
可是我要插個嘴,假設這個特務,你們抓到他,他正在進行一個非常大規模的,對你們的所有成員,對所有無辜的人的一個暗殺,非常恐怖的攻擊行為的時候,還是不能去對他刑求嗎?

奧比大法官:
這正是我們在大會要處理的問題,也是我被要求準備的報告中,要處理的問題,報告中的問題是,在緊急情況之下,是否可以對俘虜,施加所謂的「密集審問」。

我們把問題提交給與會代表,他們一個一個走向台前,其中有兩位隸屬ANC軍隊的年輕士兵,其中一位後來死於抗爭之中,他上前說,一旦允許國安人員使用刑求,即使只是在最特殊的情況,刑求的情形都會擴張,因此絕對不能允許刑求!另一個說,我們為生命做抗爭,怎麼可以反其道而行。對我來說,那真是個了不起的答案,這才是重點所在,我們的力量,來自我們的團結、我們的人性、我們的理想,這些是使我們成為一體,幫助我們熬過極度艱困的難關的力量。

曼德拉被囚禁在羅賓島,其他人躲入地下,都是為了我們的理想,如果現在我們自己變得不人道,我們自己變成了怪物,我們就毀了自己。我們不要刑求,要繼續我們的抗爭,就像我們之前的努力一般,但至少在我們自己內部,具備了道德操守,這或許是我做過最重要的法律工作之一。

該章程成為我們組成政府之前,流亡進行的解放運動時的權利憲章,這成了我們操守的表徵,我們抗爭的目標,對我們來說是件好事,讓我們合為一體,幫助我們度過艱困的時刻,不然的話,我們不過是在做,他們對我們做過的事,那麼最後只是取決於,誰力量比較大而已,這也就是為什麼,在這樣一個原則性的問題上,決策是來自最高領導階層,這是很重要的。

之後當我們討論到死刑時,是代表曼德拉的律師,在憲法法庭上表示不要死刑,不是說憲法法院判決死刑違憲,只是因為曼德拉這樣說,更重要的是他捕捉到國家的精神,特別是在那個對生命如此不尊重的種族隔離時期。每年幾乎有上百人受吊刑,當時甚至擴充吊刑台,到可以同時對六個人執刑,只為了能在執行死刑上,符合經濟成本效益。

南非憲法法院在言詞辯論庭前,為了避免彼此造成影響,法官之間不會互相討論案情,我們有三天的時間,提出證據、進行答辯,許多證據被送到我們之前,之後我們坐在評議桌前,一個接一個,十一位大法官都說,死刑與南非新憲法,所建立的國家基本原則不符合。

主持人:
南非是世界上最早宣布,死刑是違憲的這樣的一個國家,臺灣到目前為止,至少有八九成以上的這樣的民眾,還是堅持要有死刑,所謂的正義到底是什麼,如果我們看到一個人,做出來非常非常邪惡,無法容忍的事情,憤怒難道不是正義最重要的,一股力量嗎?

讓正義得以申張,讓這樣子的人處以極刑,難道不是正義最重要最重要,可以維持的一個力量嗎?可是南非卻很早就宣布廢除死刑,為什麼?

奧比大法官:
事實上世界上大多數國家,已不再以報復式正義,作為理由來執行死刑。在非洲,大約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國家,都廢除了死刑,不論是立法禁止或是實務上停止執刑,此一趨勢即使在非洲都是壓倒性的,我想如果你曾在那些國家,甚至在南非進行民意調查,大多數人會說我們要死刑,因為他們視死刑是一種極致的嚇阻與報復。

但我認為,當人們能更深層地思考,並能想到接下來的層面,他們便會瞭解,死刑解決不了問題,死刑不能嚇阻犯罪,為嚇阻犯罪,必須改善社會條件,並確實逮捕犯重罪者,施以極長的自由刑期。在我們法庭上很多人覺得,外界常常在想的,並不是你殺掉的那些人,而是我們自己。如果我們冷血地殺人,如果我們說,像我們國家過去是用繩圈套住,把人吊死是可以的,或是像在美國,認為施打毒藥殺人是可以的,讓執刑醫師用毒藥殺人是可以的,那麼我們便減低了對人權的尊重。

我只是覺得南非正變得更文明、更人道、更有尊嚴,就算是我們的犯罪率依然很高。因為我們不再有死刑,如果刑事司法制度有效運作,儘管過去的問題仍在,我們只解決了部份問題,但死刑不但不能解決,刑事司法正義的問題,反倒成了我們社會的一個,醜陋的面貌。大略說來在南非,回復死刑的呼聲,我不敢說已經消失,但已經減少大半。

主持人:
我可能要再請奧比談一談,所謂的修復式正義在南非這件事情,剛剛在您的這個演講,以及跟吳豪人、吳睿人這兩位老師的互動當中,你該很清楚的看到,臺灣在轉型正義的沮喪,甚至我們是幾乎承認,臺灣是轉型正義,非常失敗的國際典範。

但是我們看到的一個情形是,南非在成立真相調查和解委員會之後呢,有一份民調是三分之二的南非人感覺到更憤怒,整個族群的關係是更加惡化,有百分之九十的這些出席聽證會的民眾,他們表示說,真調會只是在收集資料,我想問,你真的認為南非真相調查委員會的經驗是很成功的嗎?

奧比大法官:
真相和解的過程,在我們的國家,產生極為巨大的影響,部份的原因是屠圖主教卓越的領導,不只是因為他是個宗教領袖,一個偉大的人,悲天憫人情感豐富且有同理心,而是同時被其他人平衡了。另一方面,其他人是坦承犯行的人,及毫無宗教信仰者,他們站出來,允許眾人發聲訴說自己的苦痛,同時受害者也出來訴說所遭受的苦痛。我們在電視上看到,我們在廣播中聽到,受害者不只是因為在過去失去親人朋友,或於身體受到傷害而受害,更是因為真相受到壓抑而受害,而現在這些苦難可以訴說出來。

對我們國家來說,這是非常重要的,你無法量測出這是有多重要,犯下重大惡行的人出面承認,讓我們因此得到真相。你可以找到失蹤者的遺體,讓死者可以有尊嚴地下葬,或我們可以知道被刑求致死,或受暗殺者的遺言,這些在醫治療癒的過程中是極為重要的,而這也讓我們開始成為一個對自己更誠實的國家,真相現在變得更為重要,「真相會水落石出」的信念與我們所做的一切環環相扣,儘管真和會只是一個環節,單靠真和會並不能,解決南非的所有問題。

只要我們還有百萬民眾仍處在極端貧窮的狀態下,我們就沒有辦法全面的和解,但那不是真和會的工作,真和會的工作不是去做那些。我認為真和會,是在特定的期間扮演重大的角色,不是獨自存在,還要配合其它工作及轉變。曼德拉的領導力和以他為主的政府團隊,讓過去互相廝殺的人,如今攜手共事,各種不同的事物共同合作。

很有趣的是,在埃及開羅進行了一場革命,它持續了多久?,一年,它辦了選舉、選出了總理,現在被送入大牢,上千人死傷,軍方再度掌權。我們在南非,每五年進行一次選舉,自由、公平、公開,我們有活躍的媒體,我們有強而有力的司法,我們有相互競爭的政黨。在我們的國家,有很多錯誤,很糟的錯誤,我們不能把所有事,都歸罪給種族隔離政策。我們常說,你常對我們的腳開槍,結果最後你沒腳可射了,我不知道中文有沒有類似的說法,但如果是你自己朝自己的腳開槍,不能怪別人,是你自己對自己造成傷害。

我們做過很多不好的事,人民對我們的領導、對ANC產生過很多質疑,但那都是民主的一部份,南非的體制有效運作。就物質生活而言,大約250萬人得到政府,免費的住屋、房子、水電、下水道系統,現在大約90%的人皆有電力供應,90%的人有自來水可用,提供1300萬兒童補助金,這些是統計數據顯示有實質的改善,但極貧與極富間的差距仍然很大,比臺灣的貧富差距還大,我想臺灣和其他國家相比,或許貧富差距沒那麼大。

很多人十分憤怒,但那不該怪罪真和會(TRC),在歷史上,當時真和會扮演著重要角色,但人們現在並未行使在民主體制下所擁有的權力,而他們應該更有效地運用民主的力量。

主持人:
最後再請教奧比,我知道您非常謹慎、不去介入、直接評論甚至指導,特別是像台灣的情形。可是這幾天,你在台灣到處演講,在今天你也去參觀中正紀念堂,包括鄭南榕基金會、雷震基金會等等,前天你也到蔡瑞月(舞蹈社)那邊,有一個非常好的一次互動跟演講的經驗。

我想問的是,我很快的舉一個例子,有一個年紀和您現在差不多的叫做阮美姝女士,她到現在,還在尋找所謂的真相,幾十年前,究竟是誰殺了她的父親阮朝日,她不曉得。台灣的轉型正義,到目前為止,剛剛您談的非常重要的真相這件事情,到現在還不曉得,我們有很多很多的受害者,可是我們不知道誰是加害人,從南非的經驗,你可以給台灣一些想法、一些方向嗎?

奧比大法官:
每到一個國家,我自然而然地會尊重當地的情形,每個國家內部的辯論與議題,其實我對自己在這邊,也感到很驚訝,因為過去臺灣是唯一一個,公開支持種族隔離政策的國家,承認其中一個班圖斯坦(Bantustan),黑人自治屬國為主權獨立的國家,全世界唯一一個給予承認並派遣大使的就是臺灣,我們想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家呀?

我甚至無法想像自己來到這裡,但我來了,我對充滿活力的辯論感到印象深刻,人們討論時的熱切、生氣勃勃,是個充滿表達力的社會,我接觸了非常不同的臺灣,有別於我之前所知對種族隔離政策抱持機會主義的臺灣。

但我不能說,就如同我到其他國家一般,世界上每一個國家,都能從探討過去極端痛苦的經驗獲得益處,形式或許各有不同。像在澳洲,勞工黨政府對於過去將原住民孩童帶離原生家庭,交與白人家庭去接受所謂較好的教育,毫不保留地道歉,雖是在50年 60年之後,但這深具意義。加拿大政府也做了類似的道歉,柯林頓在總統任內,為美國政府過去,對南方的非裔美人,他們稱為Negros (黑鬼),被用來做為醫療機構或監獄的實驗對象這件事道歉。

這是自從奴隸制度開始以來的整個議題當中一小部份,但卻收到了極大的迴響,所以我認為每個國家,都可以由真相的調查中獲益,不單單揹負著創痛的人能受益,整個社會都可以受益,即便聆聽他人的苦痛,也會為其他人帶來痛苦。

在此方面,我不認為臺灣與其他地方有所不同,我注意到的是,台灣社會活力充沛,目前我只到了臺北,臺北是很有活力的城市,大學生氣蓬勃,法學院的老師們很有啟發力,知識份子社會參與很強。至於真相和解的形式,則必須由臺灣人民達成共識,但事實上我相信,每個國家,包括這個國家,或是世界的這個部份,都可以透過公開面對過去傷痛或迫害或壓迫,不論是什麼,每一方都要出來,我確信都會對社會的和解有所幫助。

13 則留言:

匿名 提到...

同意廢除死刑,寬恕殺人犯,希望能用相同的標準來寬恕近期食安和環保問題上的惡質商人身上.

匿名 提到...

http://news.tvbs.com.tw/entry/500968
http://www.nownews.com/n/2013/01/05/331368
可以別學這樣的國家嗎?

匿名 提到...

連教育人民不要犯罪都做不到了,你覺得教育人民原諒犯罪行得通嗎?

匿名 提到...

大多數廢除死刑論者並不是主張要原諒殺人犯;反對死刑的理由在於真正的犯罪成因與社會問題並不會因為執行死刑而解決,反而會因此被掩蓋。

匿名 提到...

目前惡質的一方其惡行還持續的在進行之中,受害的一方連翻身都談不上,談寬恕,太早了吧!是不是有點本末倒置了。目前先談如何翻身好像比較重要。


匿名 提到...

你說得也沒錯,廢死的動機其實可分成兩層面:
1.冤獄的問題;
2.教誨的問題.

不過從目前廢死運動和司法改革的方向來看,只偏重於冤獄這塊,主張死刑會造成冤獄無法復原的窘境,但對於教誨這塊就比較鬆散和薄弱些,原因在於現行教誨制度膚淺和空洞,導致假釋浮濫,教誨失敗致使更生人再犯率高.

當然,廢死運動者可以將教誨失敗歸咎於民間(人民)敵視更生人的態度,或者責怪民間(人民)對子女教養的疏忽和怠惰所致.

不能否認的,這些犯罪者普遍的運氣不是很好,加上自己的情緒控制能力差,致使最後坐牢受刑罰.因此也不能夠完全怪罪民間(人民)對他們的敵視和不安了.

君不見之前新聞有對好心夫婦收留某位更生人在其公司工作,結果殺害該收留之婦人嗎!這對其他更生人不公平,也對一般民間對於更生人的觀感印象更不好了.
有些更生人再犯率其實很高,像是竊盜,毒品,性侵,詐欺等,因性格,生理上的差異,教誨上確實有一定的困難性.

因此廢死運動不能老把持著冤獄問題不放,將教誨部分予以忽視或掩蓋不談,死刑會造成冤死,難道忽視教誨機制所引起的問題,就不會有人受其害嗎?請支持廢死運動的人好好思考吧!

另外,某些廢死運動者老把廢死運動當成是辯論比賽的心態,我不能苟同!這可不是遊戲,是關乎任何一方的生命權,不是辯論完後,大家握握手,去喝咖啡就沒事的,也希望某些司法人員能夠多去了解犯罪者,受害者的心境和背景,比較問題不見得都適用於同一觀點,標準.

匿名 提到...

真正的犯罪成因與社會問題並不會因為執行死刑而解決,但卻能因為執行死刑而解決再犯的發生,這是指教誨失敗的部分。

...反而會因此被掩蓋,這是指冤獄(冤死)的部分,也是廢死論者的重心所在,但如果不改革司法、不精進司法人員素質與技術能力,而只是變相地廢除死刑和在教誨失敗的不斷循環之下,試問廢除死刑後,就不會有人冤獄?坐牢太久就不會有人想自殺?所以現今廢死論者才提倡「終身監禁且能假釋制度」來取代死刑,你們各位知道嗎?反觀今日的假釋浮濫與教誨失敗下,人民又怎敢相信廢死後的假釋與教誨會越來越好呢?

拿南非來做廢死典範...好爛的比喻,當司法與社會脫節太嚴重時,這就跟中國憲法和實體制度有何差異!更有趣的是在貪污清廉指數排名中,南非排名在第69名,中華人民共和國排名在第80名,才剛與我們斷交的甘比亞排名在第105名,我國台灣排名在第37名,日本和英國排名在第17名,香港排名在第14名,排名第一則有丹麥、芬蘭、紐西蘭,最後一名(174名)則是阿富汗、北韓、索馬里。

有關許多犯罪者常因情緒失控下而犯罪的問題,電影「抓狂管訓班(Anger Management)」真得不錯看!如果能真實地落實於社會上,相信對降低犯罪率有相當大的幫助呢!

匿名 提到...

談了這麼多不就是羨慕泰國黃衫軍起義的公民行動 佔領政府機構 逼迫政府讓步 這就是公民運動的覺醒和解放嗎

匿名 提到...

有人知道"與絕望奮鬥"這本書到底在說些什麼嗎?不知道謝依涵帶書上庭是何用意?是真悔悟或只看書名而已?
八里雙屍命案再度開庭 謝依涵帶《與絕望奮鬥》出庭
http://www.nownews.com/n/2013/12/19/1059831
肉體關係種殺機?謝依涵律師要求調查
www.appledaily.com.tw/realtimenews/article/local/20131219/311801/
八里雙屍案
http://zh.wikipedia.org/zh-tw/%E5%85%AB%E9%87%8C%E9%9B%99%E5%B1%8D%E6%A1%88
與絕望奮鬥:本村洋的3300個日子
http://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465956

匿名 提到...

那女的好笨,法官在暗示她只要配合全盤托出,就有機會改為無期,表現良好也可假釋,不用非得死刑不可。

匿名 提到...

http://news.cts.com.tw/nownews/society/201312/201312191352020.html
法官用心良苦,謝女要是還不能領悟其中的奧妙,就等著受死吧!她就算笨,她的律師也應該知道才是.
http://zh.wikipedia.org/zh-tw/%E5%85%89%E5%B8%82%E6%AF%8D%E5%A5%B3%E6%AE%BA%E5%AE%B3%E4%BA%8B%E4%BB%B6

匿名 提到...

禍國殃民再添一遭

全民反對沒有配套的減刑!人民的安全不能被犧牲!
https://www.facebook.com/events/1421353458096261/

103年減刑草案一讀付委 幅度與2007年大赦相同
http://www.ettoday.net/news/20131206/304465.htm

監獄人滿就減刑?法務部統計減刑人再犯回籠率近5成
http://www.thenewslens.com/post/16346/

熱門話題-減刑治標 降再犯率才能治本
http://news.chinatimes.com/forum/11051402/112013121900470.html

藍委提案減刑 衝擊善良民心
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13/new/dec/15/today-o8.htm

減刑與假釋
http://blog.udn.com/Horace2007/3791598

全國減刑/減刑沒配套 3千更生人下落不明
http://news.tvbs.com.tw/entry/315927

減刑更生人 偕妻燒炭亡
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headline/20070808/3711405/

原來選舉是用來殘害自己最有效的方式
選這些人出來殘害自己和家人

匿名 提到...

{支持廢除死刑~~犯罪組織懶得理你}
張安薇獲救 業界:綁匪拿到贖金才丟包
http://www.appledaily.com.tw/realtimenews/article/politics/20131222/313191/
阿布薩耶夫擁17肉票 菲財政廳長也在內
http://www.appledaily.com.tw/realtimenews/article/local/20131223/313499/
派兵救張安薇 國防部長:非想去就去
http://www.rocmp.org/viewthread.php?tid=36551
阿布沙耶夫
http://zh.wikipedia.org/zh-tw/%E9%98%BF%E5%B8%83%E6%B2%99%E8%80%B6%E5%A4%AB
Abu Sayyaf Group (ASG)
http://www.nctc.gov/site/groups/asg.html